What a life.

【耶格尔骨科】当我们谈论棒球时我们在谈论什么

*一个搞不动的骨科无差短打。大概是前年写的,一直被屏所以重制一下。现在看当时写得好烂。

*感谢阅读。


我憎恨把你我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血缘。同父异母。背弃,幸存,陌路上的新生命。它让坏死的心脏中凭空生出太多愚蠢念头,像荆棘与毒藤一样纠结进芜杂的肌纤维,刺穿每根富有弹性的血管,扼住颈子,攫取氧气。一场不能更完美的谋杀。


你还记得自己的七岁生日是如何度过的吗?我相信答案会是一声不置可否的叹息。


我并不太了解墙内人的生活……我猜你母亲会早点下班回家陪你。或许你可以邀请朋友们来做客,被允许大快朵颐糖果和糕饼,而不招致你那个做医生的父亲唠叨蛀牙危害。他会从旧大衣口袋里掏出集市上买来的新奇玩意儿,把放大镜片、古铜币和蜻蜓琥珀一股脑儿倒进你的手心,再怜爱地摩挲你毛茸茸的脑袋瓜。


“小家伙,生日快乐。”他肯定会这么对你说。“这是你的生日礼物。你最喜欢礼物了,我的孩子。”


我七岁生日那天,父母准又参加了秘密集会而完全忘记了饿着肚子苦等的我。他们很晚才回到家里。我从衣襟上嗅到了欲盖弥彰的烟灰气息。生性敏锐从不是坏事。什么东西被烧糊了,又被焦油的苦涩掩盖着,那很可能是一份阅后即焚的情报,或是从哪儿截取的公文。不安......我感到不安。七岁的我还很清楚“害怕”的感觉,远没有今天这么麻木不仁。父亲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,把一只脏兮兮的猴玩具随手塞给我。我胆战心惊地接过它,小声嗫嚅着谢谢。它粗制滥造的皮毛上也满是烟味儿。老实说,我并不喜欢它。我不会因为这是来自格里沙的唯一礼物而强挤出笑脸。而他也没闲工夫逗我咯咯傻笑。


他用这种缄默的方式祝福我的生日,例行公事。仿佛他的宝贝儿子被带到这世界上,就注定是要完成什么远大使命似的。而我则以自己的方式作出无言回击:我对那件讨人厌的玩具视而不见,故意装作它早就不小心被弄丢了……可我知道,它还好端端地呆在那儿。好啦,兄弟。倘若你乐意现在去我小时候的家里瞧瞧,它可能还扔在旮旯的炉灰堆里。活过了那几次惊心动魄的特殊行动……从马莱人的眼皮底下被赦免了。妙极了。


艾伦·耶格尔,我曾希望那件破玩具消失在天涯海角,就像我曾固执地希望你这个兄弟从未存在。可这并不由我的意志决定。你自说自话地留下了:执拗地挤进我的脑海里,强行占据我灵魂的每一丝空隙。你比史书里记载的任何强盗都更残忍。你比报纸上刊登的每种寄生虫都更危险。


你比谁都更清楚这一点。


我刚打听到你的消息时,还忿怨地觉得你不该来到这世界上。——凭什么你非要夺走本该属于我的一切呢?我闷闷不乐地呷咖啡,燃起一支烟。在军队的老兵中间鬼混久了,我很快学会了这种曾被我嗤之以鼻的癖好。我数着那些我渴求而不得的东西。父母温柔,伙伴可爱……家。热气腾腾的炖菜,衣袖上细密的针脚,百叶窗吱呀作响不停。


一个家。凭什么,艾伦·耶格尔?


但当真见到你时我才明白:不该存在的那个人是我。你理应拥有那些美好的事物,兄弟。你该呆在和煦的阳光里,离那些黑暗和陷阱远远的。你不该被格里沙欺瞒……你不该被任何人欺瞒。你所经受的一切折磨与苦难都是极不合理的。也许我该成为你母亲腹中的另一个孪生死胎,被你汲取养料。被你吞吃干净。该死的绿眼睛,它们直勾勾地瞧着我。你在洗脑我。你扼死我的运筹帷幄。你使用某种手段迫使我沦陷其中又乐在其中。多不公平啊。这就是你口中的复仇吗?你又是否对这个结局感到满意?依然不置可否吗?


我多么想参与你十余年的人生。我嗓音哽咽着说。


你怎么配参与我十余年的人生?你咬牙切齿地问。


你说我的眼泪是佯作受害者的虚伪。我喜欢你蹙着眉斥责我的模样。大概有五秒钟时间,你没法摆出那副不动声色的阵势面对我,而你又要多花五秒钟平复那见鬼的神情。我知道,其实你有时看起来并不那么深奥莫测。你的稚嫩,你的急躁,你的愤怒与悲伤。我沉迷于这些坏东西。我喜欢你更像个毛头小孩的模样。


我不算太了解你,仅有的几次见面也绝对称不上愉快。我已经缺席了太久。但用不了多长时间,我将持久而永远地缺席你的生命。“生命”是个伪命题,艾伦。生是短暂的。唯有死才能永恒。我花去一生时间悟透有关死亡的哲理。多讽刺。多荒谬。


战场的硝烟闻起来有些陌生,不如说每个敌军士兵的身上都挟裹着某种令人作呕的物质。寂静无人的深夜里,我被失眠与乡愁蛊惑着爬起身,彷徨在被摧毁的铁轨边。一天吸一整包香烟,深感无所适从。枕木扭曲变形,远处尚未摧毁的路线上有列车呼啸着奔驰而过。


死亡的感觉是什么?柯尔特殷切却手忙脚乱地替我倒了杯热茶,边冷不防问我。可爱的青年人。他还以为死亡离他足够遥远,远到能提前做好准备,微笑着等待永恒的国度降临。


破晓时震耳欲聋的汽笛声与凛冽的夜风一齐争先恐后掠过躯体。我说。四下里只你一人。你闭上眼睛,感受发梢被强硬的气流撩到耳际。一条狗急促地狂吠不止。你皱起鼻子就能闻到炮弹爆炸后弥漫绽开的火药味儿。不留神时,有什么凉飕飕的东西悄然蔓延到指尖,爬上整条胳膊,像潮水吞没周身。你以为她是黑暗或绝望,但她实际上是蛰伏的死亡。你从未离死亡如此之近。我不清楚他能否理解我的话,但我发誓自己袒露了最真实的心迹。


好好打量你自己,艾伦。你的脸上丝毫找不出一丁点儿那个男人的痕迹。这一点你并不像我。从母亲那里,我得到麦穗颜色的金发,却也一并收获严厉的苛责和饱含仇恨的泪水。父亲的脸则覆盖在我的肌腱和骨架上。遗传基因无法选择。他的生命将以这种方式延续,渗透进我的骨髓与血液深处。我将披覆着他赐予我的一张浸满毒液的脸皮痛苦地活着,到死方能脱下。


无心或有意地,我从小便痛恨极了任何夸赞我长得近似父亲的人。这孩子长得真像你,格里沙。这句话自母亲开始,经过亲戚好友的奉承声,又沾着病患们的唾液在十几张嘴里相互传递不止。我亲手把父亲送向死的深渊时着实松了口气。再也不会有人见到耶格尔夫妻,而见过他们的人都已付出惨痛代价。我以为再也不会有人这样对我评头论足了。


吉克,你长得很像爸爸……我是说,我们共同的父亲。


可你唐突地这样开口对我说话了。说这话时你就坐在长椅上,漫不经心地转着手腕,轻轻抛起那只瘪掉的棒球。它朝半空中奋力滑翔,试图挣脱地心引力,终于还是径直落回你手里。

 

我偏执地一遍遍照镜子。我攥紧它的边框,把手指染满铜绿与金属腥气,渴望从那张枯槁的脸上寻出任意一丝你的踪迹。你的容貌早就狠狠镌刻进我的记忆里,把它使唤出来并非难事。我悉心观察自己眼睛的形状,抚摸耳尖轮廓,与你的仔细比较。然而我看到的只有格里沙·耶格尔。一个更年轻,或更衰老的格里沙。你大可自由选择。


我戴上库沙瓦先生的眼镜。我蓄胡茬,留长发。可它们只能使我更憔悴,更近似于那个一向憔悴的男人。我过早地枯萎了,兴许是巨人针剂的未知副作用。永远遥不可及的中年危机被强加于我。


你看,不论母亲如何卷起书本来打我,声泪俱下地呵斥我,我只需要嚎啕大哭,她便会因着母性的本能将我搂进怀中爱怜地抱紧了。可这对你行不通。纵然我怎样痛哭哀嚎,在你面前大肆唾骂我那个失败至极的家庭,你也不会对我产生半分怜悯。我完全理解你的感受,两颗心不存在共鸣的鬼话。精神的隔阂壁垒不是那三座城墙,并非用蛮力就能粉碎破坏。 我们需要更多时间,可眼下我们最缺乏的,就是所剩无几的时间。


沙漏中的细砂徐徐落下,已经没过了我的喉咙。


你觉得你比我经历过更多痛苦。我知道。


你觉得你的痛苦有很大一部分是由我所造成的。我知道。


你准备利用着我,让我像一颗棋子般为你的痛苦赎清罪孽。这些我都知道。


可你不会拥抱我。你甚至连触摸我都不肯。你没有将自己置于危墙之下的义务,我也没有强迫你自我牺牲的权利。


在这个国家,这个贫瘠的收容区里,人们叫我的名字或那个我不愿提起的姓氏。我的体内汩汩流淌着王家血液却无人知晓。精心封存的艾尔迪亚隐私。失意时我是受尽凌辱的走狗奴隶,得势时我又成了威风凛凛的战士长。我惊异于人怎么能同时拥有这么多重身份。


我唯独成为不了一位兄长,若你不肯开口呼唤我。


我把你的名字像一把石子一样含进嘴里,让这两个音磨砺过舌尖,任它流出殷红的鲜血。它不会开出花朵。即便以血浇灌,仇恨与悲戚的飞沙走石中也什么都孕育不出来。

 

我恨你的一切。你尚且年轻而富有强力的肢体。你的长发。你终将愈合的伤口,并非为我而受的伤。


我恨你的绿眼睛。当它们紧追我的影子时,我终于明白你之所以出生,并非为了追求什么你口中的自由。艾伦•耶格尔:你降生到这世界上就是为了夺取我的呼吸。我的灵魂将被你收去。我会心甘情愿地死在你染血的手里。


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份恨意……任何人都不行。必须抹杀记忆的潜在继承者,不管那有多么残忍。就像必须隐瞒我母亲的身份一样,谁都绝不能碰触这些即将溢出的。


我憎恨把你与我紧切联系在一起的混账血缘。我憎恨一切。


但我爱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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