What a life.

【承花】玩笑话

-一个突发承花短打。承pov。有私设。
-感谢阅读。

*
“喂,承太郎。”花京院说。“虽然咱们只认识了半个月不到,但等到真分开的那天,我肯定会难过得不行——你知道的。我肯定会想你。”

 

而我只把这当成开玩笑。

 

*
还记得国中的毕业典礼上,我在胸口别了朵丧礼样式的花饰,呆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,不耐烦地等着母亲同其他学生的家人寒暄个没完。毕业证书卷成个上粗下细的圆纸筒,很快便被汗涔涔的手心沁湿了。身边的人都忙着伤感,伏在谁的肩头或是胸前低声抽泣着;几个女生哭得泪眼婆娑,花几个小时精心描画的妆容糅成一片暧昧不清的彩色。我想,日本人素来不擅长情感流露,含蓄才是这个民族的拿手好戏——能看到整所学校的人群体性地把悲伤挂在脸上堪称奇事。

 

我藉着身高优势强挤过水泄不通的回廊,正准备催妈赶紧离开这儿,衣袖却突然在背后叫人拉住了;我惊得条件反射,用力抽回手,却险些扯倒了一群踮脚的矮个姑娘。她们不由分说,冲上前歇斯底里紧搂住我,将亮晶晶的唇膏都抹在了藏青色衣襟上。我说不出话来,只能任她们这么拥抱着,哭泣着。当时我还不相信——人竟然能莫名其妙地滋生出这么深刻疼痛的感情来;等我真的遇到了花京院典明之后,我才明白,有的人来这世上,就是为了要你无缘无故地笑或哭的。这一点比任何契约都固若磐石,比任何不可抗力都汹涌澎湃。

 

很显然,花京院于我而言就是这样一个人。我自然不能像个十几岁的姑娘似的哭哭啼啼;他去世这么多年,我可没去过几次他的墓地,也没为他哭过。我自有怀念他的方法——或者说,他自有不让我遗忘他的方法。

 

夏天过去了,秋天还在半路上。不冷不热的气温叫人尴尬得发笑。白日里的阳光尚且暖洋洋的,炙烤得背后发烫,让裹了厚重高领衫的身子也沁出一层薄汗。可到了晚上,凉飕飕的夜风黏稠地贴住指尖、掌心和脚底,丝丝的冷劲儿渗进骨头缝里,逼着人多披上一件绒外套,再沏壶热腾腾的咖啡。氤氲的水汽从杯沿飘出来还是暖的,升进半空里,就凝成冰凉的白色圆圈晕开了。

 

我被冷冽的空气冻醒了。处理实验数据后睡得太晚,忘了关百叶窗,洒在地板上的晨光被窗棂切割成一排规则的矩形,颜色惨白得像是洗过。一束白兀自映亮了床头柜上摆的相框,聚光灯似的,催着我不由自主地伸手拿起它端详一阵;我的一天以打量这在埃及留下的照片开始,又以它作结,十几年来从没一点变故,就连出远门时也绝不例外。

 

我连自己都能骗得过——我这么想着,边摩挲相纸上花京院那张永远年轻的面孔,直到视线逐渐模糊不清——但我可瞒不了我妈。上个月她来公寓例行探看我,替我拾掇屋子,做些我爱吃的日本料理贮存进冰箱里。我帮着她去超市提回满塑胶袋的青葱、豆腐、酱油和大米时,她像是思考良久,终于小心翼翼地朝我刺来一个问题来。

 

“——承太郎床头的那张照片,有时间的话也拿去重新冲洗一张新的吧?”她犹豫地试探着说。“我昨天替你收拾房间的时候,看见那相纸有一块都褪色得很厉害了......”

 

褪色的部分是花京院站的位置。妈从不多过问我的事,但她什么都明白。

 

*
现在回想起来,我和花京院的初次见面实在谈不上愉快;我甚至有些讨厌他。倒不是因为肉芽的那档事——后来他为自己的冒失诚恳地道歉了很久,又为了报答我,信誓旦旦加入了远征埃及的队伍。很快我便跟他熟络了些,也是从那会儿开始,对这个红发年轻人发自内心地产生了好感。他彬彬有礼,谈吐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书卷气和渊博的知识,却又绝不故意卖弄学问。他像是读过不少书的样子——我的确没猜错。花京院只有朝我提起他家里的几大柜书籍时,才换上了一副略带炫耀的表情,连嗓音里都掺上了自豪;我明白,他是真心想让人瞧瞧那些书。

 

“有机会你一定要来我家看看——我们可以一起坐在窗边读书。”他按捺不住激动的语气,面颊染得绯红。“回日本之后,你可以来我家玩儿!我们可以拿那些埃及艺术史的书比较一下,开罗的古建筑是不是真像书里的照片上那样。”

 

我并没过多地咀嚼这句话背后的深意以及其中蕴藏的凶险——我只当那是一句委婉的客套。承诺之所以美好,正是因为它的遥遥无期。等到回了日本,我们八成会分道扬镳,重返学校与家之间两点一线的无聊日子,可能偶尔记起彼此来了,拨一通电话过去,聊上十几分钟。仅此而已。但我不得不承认:花京院令我生来第一次渴望着多读些书,也第一次憎恨自己为何要将时间全浪费在漫画杂志上。当时我误以为这个文艺青年的阅历使我相形见绌了,刺激得我也想充实一下空荡荡的脑袋;直到我们去花京院家吊唁时,我才明白,我迫切地想读书,只不过是为了能与他有多一些话题罢了——而不仅仅是相扑、游戏和漫画这些毫无深意的玩意儿。

 

我可能从最起初就被他吸引了。就连我自己都迟钝得没发现。

 

花京院的父母把我引到他生前的房间里,允许我挑几本留作纪念。像是冥冥中有什么指引着一样,我一眼便瞧见了书柜显眼处的那本《埃及艺术史》。厚重的书皮,烫金大字灼得眼睛生涩发痛,太过招摇地吸引着我的目光——简直像是有谁刻意地把它摆在那里提醒我似的。

 

你那么怕我忘了你吗,花京院?我不由自主地想。

 

这书不知为何放得很高——是它的主人踮起脚才堪堪够得到的高度,但我却要低下头,曲着脖颈碰到它。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浮现出我将下颌抵着花京院头顶的奇妙画面来。当然,没有任何对死者不敬的恶意。这场景令我日思月想太久了。在埃及之行的最后十几天,连我的梦里都执拗地充斥着和花京院披着层午后的阳光,捧本随便什么书共读的情节。我发誓自己并没动什么歪心思......可花京院的确承诺过,他的父母会允许我们暂时同住他的房间。他甚至准备这样朝他的父母汇报:好朋友之间总有说不完的话要谈。

 

而我现在孤零零地站在他的房间里,被倚靠着四面墙的书柜囚禁着,被琳琅满目的文学、历史、理工科学、乃至游戏攻略窥视着。我妈常讲起美国人那句俏皮话,“墙上长了耳朵”。我想,这些书必定也偷偷地竖着耳朵,屏息凝神地监听我的呼吸与心跳声。

 

花京院死了,可它们还活着。

 

在最艰苦的战斗里,在黎明前最黑的黑夜中,我靠着能与他一起来到这房间的一个美梦活着——咬碎了牙齿,咽下自己的血活着。我抚摩着书脊,感受它沉甸甸的分量,阖上眼想象着它是如何像驯服的猫一样躺在花京院手中的。我带走了这本书,仔细拭净了积聚在扉页上的灰尘,以及方才刚从眼眶里坠落下的几滴温热的水。

 

*
“哎,你喜欢我吗,承太郎?”

 

那是花京院回归队伍的第一晚;我们久违地并肩卧下,把开罗干燥的沙土味儿吸进鼻翼中,又恶狠狠呼出来。他把冰凉的手蓦地搭在我手上,胡乱开腔问了一句。我感到无所适从的烦躁和惊惧。尽管这对病号的健康不利,可我想要一支烟。

 

在我准备开口说话时,我的嘴皮像是在那一瞬间全都皲裂了似的,破碎地、颤巍巍地作痛,令我连一个字也吐不出。红头发的青年人带着捉摸不透的笑意凑近了。

 

“别说话。”他一本正经地警告我,两瓣嘴唇翕动着,牵扯出含糊不清的声音。“别让我知道你的真实想法比较好。”

 

我在心里小小地笑了一下:我知道这家伙是怕我说出拒绝的话呢。我禁不住自己想恶作剧的心思——现在先吊吊他的胃口也不迟。这座腹背受敌的城市里实在找不出一个说情话的好去处,我宁愿在一切都结束之后,再郑重点对他讲出该讲的话。

 

后来我们就着屋顶漏进的星光和本该被用以监听的收音机电台,迅速分享了我从集市上偷偷搞来的一小瓶浑浊的酒液。一只玻璃瓶。一人一半。我们对着嘴饮尽了,周遭便都火烧火燎地热起来。我们闲聊归国之后的旅行计划,谨慎地避开眼下威胁生命的险象不谈;他告诉我,我连旅馆都不需要另外订,我可以住在他家空出来的房间里。我们可以逛遍附近所有的书店,他甚至安排好了先要领我去哪儿,又要在哪里吃晚餐;有一家建在池塘里的餐厅格外有趣。他说。承太郎,我一定要带你去看看。

 

当我从大衣内衬里苦苦摸索着,掏出那本被体温焐热的二手旧书递给花京院时,他很好看地笑了起来。他的紫色眼睛逃过了一劫,在微弱的星辉中闪烁着,令眼睑上骇人的猩红色疤痕也不那么可怕了。

 

“我很喜欢,承太郎。”他用纤细的指头攥住我的手。“我很喜欢。谢谢。”

 

“回日本之后,我们可以一起把它塞进你家的书柜里。”我说。“希望你的书柜还能给这本可怜的破书腾出地方,花京院。”

 

*
我把自己整理妥当,拎着那本《埃及艺术史》从花京院的书房里走出来时,妈还安慰地抚着他母亲的脊背,边柔声劝着她,边递过一张面巾纸。我则用眼神示意妈:是时候该走了。

 

当我们跨出门槛时都长吁了一口气,却反而觉得心里更沉重冰冷了些。

 

妈冷不丁问起我以后的打算。“我知道这么一折腾,你肯定更不想读书学习了——但你好歹也把高中念完吧。”她爱怜地挽住我的手臂。“那样也方便将来找工作一些。”

 

“不。”我俯下身,与她探询的目光平齐。“我已经准备过阵子去参加大学的升学考试了。”

 

我甩开她,大踏步朝前走,根本没理会身后她饱含疑惑的追问。她总有那么一天会明白的。这一点我深信不疑。

*
“承太郎,你看起来真不像是块念书的料。我真怀疑你是不是连高中都毕不了业。”花京院快活地笑着说。“我甚至敢跟你打赌:你要是能念到博士,我们就结婚吧。”

 

而我压根没把这当成开玩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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